“下一位病人。”我打发走了那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之后，打了个哈欠，然后心不在焉地对外面喊道。
刺眼的光从窗外照射进来，我没来由地感觉到不爽，一手拉下了窗帘，房间一下子暗了一点。这时有人推开了门。
走进来的是一个带着愁容的中年妇女，从衣着打扮上来看，是个富有的人家，当然了，不是富有的人家也很难来这里看病。大概四、五十岁了，不，应该比看上去要年轻一些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因为她带进来的小女孩子，也就是我的病人，眼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，还能看清楚周围，而她仍然满面愁容，只能认为是她因为其他的事情在哀愁。
“哀愁可是会变老的哦，夫人。”我打趣地说道。
“是呢……我也……得稍微注意一下呢。”那个妇人闻言微笑了一下，但表情里的阴霾仍然散不去。算了，也不关我事，没必要花时间管她。我又不是什么心理医生。
我打量了一下我的病人，看上去12、3岁吧？她穿着一身漂亮的洋服，花边的复杂程度让我好奇她是怎样走路不摔倒的。孩童特有的稚嫩脸蛋看起来非常的可爱，让我想捏一捏。
啊，真这么做会被当成变态呢……
我看向她的眼睛，她也以……
我被吓了一跳。毫无缘由地，不知道为什么被吓了一跳。就跟在清扫床底的时候，突然冒出来一只蜘蛛从身旁快速爬过，发出“恪恪恪”的声音一样吓了一跳。
“那个？医生？您怎么了？”妇人看见我一脸愣住了的样子，疑惑地问我。
“……不……没什么。没什么。”
那个女孩子的眼睛，有一种，被贯穿了的感觉……似乎，似乎自己心中最深处的地方都被她看着的感觉。
“这个孩子……眼睛有什么毛病？”被吓到的我，不想再看那个小女孩，转而问道那个妇人。
“她说啊，她的眼睛，不管看什么都蒙着一层雾啊。”妇人回答道。
“两只眼睛都是么？”我点开电脑上的病历记录软件，调出了那个小女孩的数据，在病历记录上敲打着文字。喂喂，干嘛我要认真地做这种事，一个小女孩而已……
“是的。”妇人点了点头。
“这样啊，夫人您女儿是叫……莉对吧？”完全没必要提问的，病历资料上写得清清楚楚。
“恩。没错。”妇人理所当然地回答。然后我得看看这女孩子的眼睛呢。
不知为何，一想起她的眼睛我就感到害怕。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，我到底在怕什么？
“来，莉，眼睛睁大点我看看。”
“我的眼睛没有生病。”
“嗯？”我感到疑惑，眉头皱了起来，那个妇人见状对我说道。
“这个孩子自己说是看东西有一层雾，但又坚持说自己不是生病，我这把她强拉到了医院来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什么嘛，不过是个幼稚的小孩子罢了，果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吧。这么想着，我故意带着轻松的表情，又对那小女孩说道，“莉，就算你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问题，但或许它在其他的地方出了问题哦？如果不让我检查一下治好的话，莉或许会什么也看不见的。莉也不想这样吧？”
“……叔叔，你的眼睛没有看着我，妈妈说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的人是在骗人。”……正如同她所说，我刻意避开了她的视线，而是盯着她的双眼之间。我，实在不敢再一次体验那种被看到心中最深处的感觉。
“莉！怎么这么没礼貌！”那个妇人有些愠怒地对女孩说道。
“……”那个小女孩也不说话了，似乎有点赌气地说道，然后，虽然很小声，但我听到了她细小的声音。“而且。这样的。什么都看不见也好。”
切，开什么玩笑啊。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起，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子要让我这么害怕？说什么看不见也好，你……知道，一片黑暗的痛苦么?啊！一瞬间，恶魔的意识占据我的身体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涌出了杀掉这个女孩子的想法。
“呀！”那个女孩子突然像是被吓到了一样，就像刚才的我一样，一下子跑到了她的妈妈的身后。
……额，是因为我的表情太吓人了么？微微叹了口气，我也真是的，和小孩子动什么气？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，不过是偶然，眼睛有点吓人而已，赶紧给她检查一下，送走，然后应诊下一个病人吧。
“咳咳。对不起啊。我来给你检查眼睛。”
小女孩虽然很不情愿，但是在她妈妈的催促下，还是颤抖着身体走了过来，坐在椅子上。我刚才有这么可怕么？
我鼓起勇气，观察了她的眼睛，仍然是那种贯穿一切的感觉。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无数的血丝就如同一根根触手，似乎下一瞬间就要突破眼仁，贯穿我的大脑。
“唔，结膜充血，水肿。大概是结膜炎。”我继续在病历资料上记录。
“以防万一，在用裂隙镜检查一下，请带她到这边来。”我站起身，走到一边去。
那个小女孩子很不情愿地跟了过来。但是，我并没有操作仪器，只是装模作样地摆弄着。
其实我并不会操作裂隙镜，医学知识也只是一些基础而已。但我为什么能在这个医神之杖里的眼科工作呢？
答案是或许没人相信，那是因为我的眼睛可以目视根源与终结。
具体是多久我也记不清了，但是，20年前的那场夺取了我的家人的车祸之后不知道多久，我的眼睛就变成了这样。
最开始是非常可怕的。我所看见的一切人类，亦或变成了可怖的骷髅，亦或是变成饿了畸形的胚胎，而目视得越多，我的感触就变得越奇怪，我很清楚那是幻觉，是我所目视的东西带来的幻觉，但不论我如何努力的去无视，仍然能感觉到无数可怕的幻觉。周围的一切，都呈现着终结亦或是起始的状态。双眼无时无刻的都在疼痛。每一天，每一天，我都如同活在炼狱之中。
过去了多少个四季呢？我不清楚，因为在我看来，四季都是一个样子，我不能看见春夏秋冬。既没有春的朝气、又没有夏的炎热、也没有秋天的凉爽、也没有冬天的严寒。有的只是起始与终结。
那样的情景该怎么形容好呢？对了，就像一块冰糕放在了火炉而毫不融化的违和情景。
原本该属于冬日的暖阳，挂在春天的夜晚之中。刺骨的秋风吹拂下，感受到的却是夏日的酷热。
而这一切，时而变成了大爆炸的起始之春，时而变为白茫茫的终末之冬
不过，我渐渐地习惯了，并且学会了控制自己的眼睛。最开始只能勉强压制，不过现在的我……已经可以完全地控制了。也要……感谢那个人啊……
哎呀，想太多了……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眼睛么？不小心想了太多东西啊……
摇了摇头，我开始集中注意力，观察这个女孩子的眼睛。
异常，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异常。温热的感觉传到眼睛这里，那是我的血，不过，不一样，血量比起一般来说多了太多！几乎下一瞬间就要挤爆血管，喷涌出来。
我的瞳孔清清楚楚地目视着异常的源头，那个女孩子的可怕瞳孔。什么啊！这都是些什么啊！！！
她的瞳孔，如同一个塞满了杀这个字眼的万花筒，每多看一秒，都感觉自己的脑髓在一点一点地被抽出，吸食。
“砰。砰。砰”耳边似乎传来了用球棒敲打着什么的声音。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，不断滴着血的人影，拿着骨头制成的球棒，不断地，重复地敲打着……
“他”是在敲打着什么呢？我不敢去看。但是瞳孔已经看见了，早就已经看见了。只是大脑不愿意接受罢了。
但我仍然看着，我已经忘记了如何挪步，忘记了如何闭上双眼。
慢慢地，慢慢地，我看见了。
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。头已经变形的不成样子，只能从身体判断那曾经是个人类。心，肝，肺，十二指肠，胃，肾，下一瞬间，这些脏器从这个身体里喷涌而出。
像一场雨一样，淋了我一身…
由血雾组成的死神，举着鲜红的镰刀，向我砍来我的双眼，都被正好命中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，血液已经从眼周围的血管里流了出来。喂喂！开什么玩笑！这个小女孩的眼睛，到底是怎么回事呀！？那份可怕的杀意到底是什么！？
我也曾经见过杀意满载的瞳孔，但那完全比不上这个！而且，而且那是一个连续杀人狂的眼睛啊！这，这么一个小女孩子到到底！？
“叔叔？你的眼睛怎么了？”小女孩的声音传来。切……真不想管她了！
‘一片黑暗的世界，很是痛苦呢。’心中有一个声音再回响。
切，不过是充满杀意的眼睛而已。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怕的！
‘所以，答应我。’
“没什么，小妹妹，再等会，一会就好了。”
对，不过是杀意罢了，又不会真的被杀。
我擦了擦眼睛周围的血，集中精神，再一次，目视她瞳孔的根源。
充耳不闻悲吼与尖叫，目不视飞溅的血液。单纯地，往着根源前进。
就，快要到达了……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”剧烈的疼痛从眼睛传来。眼睛周围的血管全数爆开，无数的血液喷涌而出。墙壁，椅子，地板，到处都染上了，鲜红的色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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